單銘聽到消息的時候，正和太守在一起下棋。太守說，年輕人，別總想早點結束，你的氣還有很多呢。太守看著棋盤，指著單銘執著的黑子，現在盤上有三片棋，分明還有許多出路，但是單銘似乎並不在乎這些。單凡抱歉地說，“是賀太守太過厲害，在下也是無路可走。若是太守想找個對弈的人，我倒是認識一位。”

“你是說，那個叫雲致的少年？”太守擡眉。單銘笑了笑，說，不是。

“雲致的棋藝固然不錯，棋風也很穩，小時候我們也時常比試。不過在下想給太守推薦的人，名叫言凡。”

“言……言家人？”太守說著，落下一子，專門為單銘餵了子，但是單銘並沒有接，反而不去搭理，自顧自地把自己的路堵死，又從棋盒裏拿起一顆來，“是在下的堂弟，家中排在第三。”太守發出長長的一聲，身子往後仰了一些，“言家，還真不是普通人家啊。”

賀太守那時候還沒有做太守，言五常也還沒有變成言老爺，年少的小小賀偶然聽說澤城的言家經商本事出類拔萃，個個膽識過人，家中往上數三代，也是擔當過良東要職的人。直到賀太守做了太守，才知道言家當年的大人有宰相之才，最後為避人閑言，去作了皇子伴讀，後來皇子變成太子，有意想立他為丞相，卻被婉拒，從伏玉辭官歸鄉，回了澤城，從此再不上官場，只專心謀生。賀太守當時還很崇拜他來著，所以才拼了命想做個太守。

看看言家的後代也挺好。賀太守又落下一子，對單銘說：“那好，後日若無事，你就叫他來我府上喝杯茶。”話剛說完，外面就快步走來一個小廝，說是小廝，其實他也是重山的人。他低垂著頭，在外面站了一下，賀太守看見，點了個頭讓他進來說。他低著頭進來，除了喊了聲太守，其他什麽也沒說，就把手上有點濡濕的條子遞給了太守看。單銘看著太守的表情有點細微的變化。

太守將手上的字條遞給單銘。單銘第一個反應，是震驚。第二個反應，是害怕。第三個反應，單銘有點激動地站起身，向太守鞠了一躬，“賀太守，在下，想去趙大人府上看看。”賀太守知道他是什麽意思，但是這時候也不能太意氣用事，思索再三，還是準了讓他去，只囑咐了一句，謹慎行事。小廝低著頭，道了句，“單大人走好。”

可是單銘到了趙峰府邸的時候，言小瑤已經不知道去了哪裏，剩下言莞一個人在院子裏踱步，拿著紙筆，正在描摹院子裏的鳶尾花。下人本來想叫聲莞姑娘，但是被單銘止住了，言莞還是不知道的好。單銘自己一個人去了趙峰的密室，在外面敲了敲石墻，但是並沒有人來應。這下，應該是被帶到另外的地方去了。

言小瑤心緒百轉地跟著趙峰上了馬車，趙峰看起來有一點不安。直到馬車開始行駛起來，趙峰才往前面坐了坐，對言小瑤說道，“你一直在府上，征戰的時候也會有行跡的證明書，應該是不會有事的。”“應該……”言小瑤低聲重覆著。這樣的感覺並不好。趙峰也知道言小瑤現在的腦子肯定會混亂，這件事，跟青冥的那件事極為相似，而且都這樣莫名牽扯到她的身上。

“那，若是我證明不了，會如何……”言小瑤低著頭，眼睛沒有光亮地看著馬車的車板，像是已經沒有希望一般。就一封信，也不知道寄信者的名字，上面呈辭說曾經在伏玉的街上見到她跟陌生的男子談話，那男子，是他們監視著的混入伏玉的久北將士。可言小瑤真的不知道，當初只是覺得這男子說了些對良東不利的話，言小瑤只是想要讓他多愛一下良東來著。趙峰想說些什麽，但是看著言小瑤的樣子一時語塞，結結巴巴半天。

雖說在重山犯了錯誤，懲戒不會有青冥的那麽嚴重，不過，這畢竟事關良東的國家存亡。久北是良東的大敵，而且朝廷這個時候也知道了消息，要求重山在五天之內肅清內部細作，原本的獎勵也被削去了一半，那剛入宮中不久的三百壯士，一夜之間就有了巨大的落差。

“我……不能向你保證什麽，但是只要能是別人，那就不會是你。”趙峰說。

言小瑤聽完搖了搖頭笑了笑，“當初青冥可比你們厲害多了，一個接一個地審問都能揪出我來，更何況這次還有人指名道姓？不過趙大人，”言小瑤終於擡起頭來，眼中是看不到底的失望，“我真沒有什麽能夠作為證明的東西。”這句話說完，像是冬日裏最後的一縷陽光，劈啪燃燒一下，然後化成一陣煙，消失在了茫茫冰天雪地之中。

趙峰睜著眼睛看著眼前的女子，估計等會兒下了馬車會是怎麽樣的情形，於是頓了頓問，“你，能熬得住嗎？就等一下，我會很快找到證據的。”言小瑤慢慢眨了一下眼睛，點了點頭。

可是下車，誰也沒有料到早就有人守在門外，也沒有誰料到大家義憤填膺地拿著武器，於是等趙峰察覺過來的時候，還沒有下車的言小瑤已經被人從馬車裏活生生地拽了下來，扯壞了衣服，抓亂了頭發，正在地上扭做一團的時候，也不知道是誰先動的手，血跡已經摩擦在了地面上，看著有異常尖銳的疼痛，然後趙峰大喝一聲，門裏的人才又都出來阻止，不算早也不算晚，言小瑤捂著右肩，在趙峰的攙扶下站起身，還未剛才發生的事情而渾身顫栗著。

剛才若不是她閃躲地極快，那一刀就不是砍在她的右肩，而是砍在她的脖子上了。這樣想著，言小瑤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脖子，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活著，還是死了。她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鮮血，擡頭問趙峰，“大人……是我，受傷了麽？”趙峰咬牙，下令將動刀的人先關押起來，自己扶著言小瑤去看郎中時，下面的人開始不滿起來，吵嚷著趙峰偏袒，枉顧清廉。趙峰轉過身，正想理論一番，未曾想到單銘出現了，站在門外，十分有官樣的主持大局。

“各位稍安勿躁，如今只是懷疑，紙條的來歷還未知曉，現在就對同伴惡語相向實在不是明智之舉。現在朝廷插手這件事情，自然就要求個公正。若是確定是她，你們再洩憤也不遲；可若不是她，你們豈不是會失去一位優秀的使者？據我所知，重山的情報使能擔重任的，她算一人。”單銘看了看言小瑤，向趙峰使了個眼色。趙峰微微頷首，“多謝趙大人。”說完便將言小瑤扶著進了屋子，查人去請了郎中過來。

那一日，郎中請了三四個，都冒著細汗搖著頭。雖然創口不大，流血也在短時間內止住，可是那一刀傷到了重要經脈，可能，右肩不能夠承受什麽重物了，不然很可能會讓整條右臂都廢掉。言小瑤就躺在床上，分外虛弱，已經聽不清外面是在說什麽了，只知道右肩分外沈重疼痛，鉆心蝕骨，她想動一動，但是卻怎麽也擡不起自己的右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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